（01）

　　牟其中先生曾說：

　　做個好窮人容易，只要有骨氣、不怕老婆孩子挨飯就行了。

　　做個好富人，真的好難——那需要巨大的智慧、和仁慈的靈魂。

　　（02）

　　有位姓程的朋友，旅居德國。

　　他迷上了當地一家咖啡的味道，每天必須要喝。

　　有天，他正要出門去喝咖啡，兒子忽然叫住他，說：老爸，你知道嗎？你喝的那家咖啡，商家讓很小的非洲孩子在田裏幹活，而且只付給非洲孩子極低廉的薪資。他們剝削可憐的非洲孩子，還用高價剝削你，難道這咖啡你還要喝嗎？

　　……程兄聞言，正氣直衝腦門，說：我保證，以後再也不喝這家的咖啡了。

　　（03）

　　從此程兄再也不喝那家的咖啡，而是改喝其它品牌。

　　喝了段時間，頂不住了。

　　——不是不喜歡其它品牌的味道，而是其它品牌咖啡，價格太貴，程兄的腰包有些喫緊。

　　程兄一咬牙，那啥，憂國憂民又不是我一個人的職責，憑什麼就讓我一個人付出代價呀？

　　不行，我還是要喝老牌子。

　　於是程兄開始瞞着兒子，喝自己喜歡的老咖啡。但他的心裏，總感覺什麼地方不對，就象是欺騙了兒子一樣。

　　終於有一天，程兄禁受不住靈魂的折磨，就打電話給兒子，向兒子道歉並承認錯誤。

　　（04）

　　電話裏，程兄對兒子說：兒子，爸爸向你承認錯誤，我不該貪便宜，還喝那家老牌子，不應該和黑心的咖啡商，一塊剝削可憐的非洲孩子。

　　萬萬沒想到，兒子在電話裏說：不，你繼續喝老牌子是對的，不喝才錯了。

　　程兄：……什麼意思？

　　兒子：我那善良天真的親爹，你以爲價格昂貴的咖啡，就不是非洲孩子背下山的嗎？告訴你，只要是咖啡，都是可憐的非洲孩子背下山的。你有沒有看過電視？在非洲，一個8歲的孩子，揹着沉重的咖啡豆，翻山越嶺，走幾十公里的山路，把咖啡豆送到收購點，才能拿到3歐元。無論是便宜的咖啡還是昂貴的咖啡，都是非洲窮孩子背出山的。無論是你選擇昂貴的咖啡，還是選擇便宜的咖啡，這個結果不會改變。

　　程兄：……咖啡商真是太可惡了，那我以後……以後不喝咖啡了！

　　兒子：善良的親爹，你如果不喝咖啡，才真是害慘了非洲孩子。你想啊，正是因爲有你們這些咖啡客，纔有了市場，非洲那些一貧如洗的孩子們，纔算是有條謀生之路，通過艱辛的勞作賺錢養活家人，或是讓自己上學讀書。可如果你們都不喝咖啡了，那些非洲孩子，就再也賺不到錢了。他們的家人如何養活？又拿什麼來上學讀書呢？

　　程兄：……看來要解救非洲窮孩子，只有一個辦法，那就是呼籲國際社會採取行動，禁止童工。

　　兒子：……我那傻氣到冒泡的親爹，你可別，千萬別！你如果真的這樣幹了，那是比不喝咖啡更壞的事兒，你會害慘更多的非洲孩子，會讓他們陷入更無希望的絕境。

　　（05）

　　聽了兒子的話，程兄急了：兒子，你說話能不能小心點，我主張禁絕童工，這是保護非洲孩子呀，怎麼會害慘到更多的孩子？

　　兒子：爹，你學點經濟學好不好？學點經濟學又不會死！我跟你說，非洲的孩子之所以那麼悲慘，就是因爲當地沒有足夠的資本。孩子們必須以超強的體力勞動，才能換回每天3歐元的報酬。

　　如果不幹這個，非洲孩子就會餓死。

　　可如果，你主張禁絕童工，而且還起到效果的話。當地的咖啡商，爲了規避經營風險，就不會再招收童工。而童工之家，生路斷絕，爲了避免餓死，他們會哀求老闆降低價錢，只要讓他們繼續背咖啡豆，什麼價格他們都會接受。最後的市場博弈，有可能是童工的價格降低到每天1歐元。

　　此前，一個孩子背咖啡豆，可以有3歐元的收入。現在降低到每天只有1歐元，爲了維持生存，當地家庭就必須有三個孩子出來做童工。

　　——你禁絕的努力，卻導致童工數量激增了3倍！

　　（06）

　　善未易明，理未易察。

　　所以牟其中說：做窮人容易，做富人難。

　　窮人不需要想太多，只要骨氣就可以了——既然你家的咖啡，剝削了非洲孩子，那我就不喝。至於我不喝咖啡，會不會導致咖啡商倒閉，非洲大山裏的窮孩子連背咖啡豆的生路都沒有，會不會活活餓死，這事跟我有個毛線關係？

　　但你如果想做個富人，腦子就必須要多拐幾個彎。

　　（07）

　　我在深圳時，有個患難之交。

　　去年年底又見到他，心裏好難受——這麼多年過去了，他仍然是那麼的落魄，無神的眼睛，憔悴的臉龐，眉宇間凝結着化不開的憂與傷。

　　爲什麼，這麼多年來，他的境遇竟爾一無改善呢？

　　他解釋說：都怪我太善良，太正直！

　　……嗯？

　　他說：我做不到昧着良心，把很便宜的東西，以很貴的價格賣給別人，讓黑心老闆發財。比如說，我曾遇到過一個老闆，他生產一種化妝品，裏邊的試劑外加包裝，全部成本不超過兩塊錢，可是老闆敢賣到5、6百塊，你說黑不黑？

　　黑……黑是黑了點。我說：不過你說化妝品的成本不超過兩塊錢，肯定是算法出了問題。你想想這個流程，化妝品的配方，是要付人家專利費的，工廠要付租金，機器要花錢買，還要僱人維修保養。員工培訓，五險一金，日常工資支出，再加上國家的各項稅費，以及分銷渠道上的各路人馬，專賣店，櫃檯租憑，靠這條線喫飯生存的人，肯定比你想象的更多。無論怎麼計算，也得不出這麼低的成本。

　　他不吭聲。

　　我也是多嘴，繼續說：現在是社會化大生產，不再是過去的小農作坊。原材料佔全部成本的比重，早就不值一提。相反，更有價值的是商家品牌。市場上的每個品牌，都是高智力運作與市場艱難拉鋸才達成的平衡。空有體力，甚至智力，你未必能夠找到用武之地，相反，品牌意味着一個高價值的商業平臺，能夠帶給許多人以機會。計算成本時如果不考慮這個，思慮就不周全，就會鑽牛角尖。

　　他仍然不吭聲，我也無話可說。

　　所謂漸行漸遠。

　（08）

　　其實我說的化妝品成本覈算，跟咖啡價格，是同一個道理。

　　咖啡豆只是原材料，在出產地是極便宜的。

　　——但如果，讓非洲的咖啡豆來到世界各地，以品牌的模式獲得消費市場的接受，這是比原材料更具價值的智力付出。

　　財富不是靠體力得來的——如果是，那大象河馬犀牛什麼的，可比人類力氣大多了，可是這些動物更是沒有創造出財富來。

　　從古至今，財富始終是一種智力運作。史書上說，中國春秋年間的四大富豪之首陶朱公，他的經營模式向來與正常人類不同。旱天時，別人都在造車子賣，因爲旱天市場需要車。可是陶朱公偏偏在旱天造船，等到洪澇季節，商家急手忙腳改造船，陶朱公這邊搶先市場一步，先把錢賺走了。當大家瘋狂造船時，他又改造車——等到洪水突然退下，他是唯一有成品車的商家，又領先市場一步。結果他不想發財都不行，賺到盆滿鉢滿。

　　窮人很艱難，但窮人不需要看那麼長遠。

　　要做富人，你必須要比窮人看得更長遠。

　　（09）

　　做窮人，只需要看到世事不公正的表象，只需要看到咖啡豆低廉，而品牌咖啡卻很貴，只需要滿胸正義的抨擊就夠了。

　　做富人，你不僅要看到旱季之後是雨季，要在旱季提早造船。要看到雨季之後是旱季，要在雨季造車。你還要看到決定商品的價格，遠非計算原材料那麼簡單。要看到品牌重於原料，更要看到人性的深處，才能夠完成社會組織，把一盤散沙的員工組織起來，彼此之此密切的合作。

　　做富人，不僅要看到非洲背咖啡豆的孩子收入低，還要看到這種低的背後機制。要看明白童工現象，跟商人無關，不是商人導致了童工，恰恰是商人給貧寒之家提供了機會。更要清楚這世上之所有會有童工，只是因爲資本斷流，沒有從權力階層流動到民間。只要打通政商通道，讓資本下移，迴歸於民間本身，當地百姓的收入纔有可能上來，童工現象，纔會因爲民衆富裕而絕跡。

　　做窮人，只需要仇視資本。

　　做富人，就必須學會利用資本。

　　（10）

　　美國女思想家安·蘭德說：財富是一個人思考能力的產物。

　　一個人的獨立思考和判斷能力，和他的財富能力正相關。

　　——商業是這個世界最大的善。每個人都是個小系統，天然的就需要與他人進行交換。拒絕付出的人就不可能獲得，這是一切交換的鐵律。

　　——人性的最大法則，是不介意自己得到多少，而對自己的付出耿耿於懷。這種天性導致了交換障礙。有些人湧泉所得，只付出點滴，卻仍覺得自己虧大了。擺脫天性中的交換恐懼，公正的看待每個人的付出，是獲得財富認知的關鍵。

　　——資本是中性的，它的毛孔中沒有血也沒有淚，只有交換恐懼症者的偏狹激憤。

　　——不要再有偏狹之心，不要再發激憤之語。學會利用資本，讓資本造福於每個人，這纔是我們與生俱來的使命。

　　融入這個文明時代，學習商業法則。最要緊的就是不要再惡意的貶斥他人的努力。你選購到手的任何商品，成本中最昂貴的，不是原材料，也不是薪資稅費，而是商業前沿的智力運作。人是智慧生物，最偉大的智慧是帶給每個人便利。今天的我們，得益於此前智慧先行者的每一點付出，萬不可輕率的貶斥別人，讓自己落入到陰暗的仇恨之窟。把你的心打開，把你的眼睛擦亮，人類早已放下體力時代的重負，現於今比拼的是智力開發。愛護自己的生命價值，你的大腦蘊藏着無以限計的潛能，當偏狹激憤壓抑自我，我們心裏唯見千里冰封，萬里寒霜。只有當我們願意爲這個世界付出，渴望每個人，都能夠在你的智力平臺上獲得利益，這時候你就領略了善良與仁慈的意義，就會見到繁花滿天，落英繽紛，纔會感受到靈魂深處那激放的燦爛風華。